金智佑 x 薛仑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金智佑的夏天不止有雪糕了
金智佑第一次见到薛仑娥是儿时被妈妈追着喂蔬菜的时候。
“呀,金智佑,快给我过来吃掉!”,金智佑才不在乎妈妈说了什么,一股脑往家门外跑。被塞了一嘴蔬菜的小智佑蹲在家门口一边哭一边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好不可怜。“一直哭的话眼睛会肿起来的。”智佑闻声抬头,眼前出现了一块印着小鹿的淡粉色方巾,递出方巾的,是一个身穿白色百褶裙粉色上装,虽然年纪很小,但是五官精巧,神情灵动像小鹿一样的女孩。金智佑就这么盯着薛仑娥,止住了哭声。薛仑娥见她呆呆地盯着自己不动,便蹲下来轻柔地擦拭金智佑眼眶的泪水,金智佑看着薛仑娥哽咽道:“姐姐,你爱吃蔬菜吗?”一句无厘头的话让薛仑娥一下不知所措,“我…….”
“智佑,不要哭了,吃蔬菜而已啦,吃完妈妈给你买你最爱吃的雪糕怎么样?”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薛仑娥的回答,智佑妈看着扶起金智佑的薛仑娥,随即眼睛一亮:“欸?这是谁家的孩子,哎呦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真是漂亮。“薛仑娥感觉脸颊一股燥热,手不自觉握紧方巾,面上还是正色道:”阿姨好,我叫薛仑娥,是最近刚搬来的。”“姐姐,那我们就是邻居了!我叫金智佑,今年6岁了,在南洋幼儿园大班—-水母班上学!”金智佑现在已经恢复了精神,完全看不出刚才哭的多伤心,“贫嘴。“’智佑妈摸着小智佑的头,笑着对薛仑娥发出邀请:“仑娥呀,能跟这么可爱的孩子做邻居阿姨真的是太高兴了,改天周末来阿姨家做客好吗?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阿姨的邀请”,薛仑娥又莫名慌张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面对新邻居的客套话自己会变得这么奇怪。“允儿啊,回家吧~”远处传来薛仑娥母亲的呼唤声,薛仑娥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如释重负,向母女俩一番告别后,便匆匆离去。金智佑看着薛仑娥远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失焦。“发什么呆呢,快点回家吃你没吃完的蔬菜!”小智佑触电般回神,小跑着跟在妈妈的身后,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妈妈说好的雪糕不可以忘记给我,我要吃巧克力口味的!还有,还有!仑娥姐姐来家里做客的话,一定不要做蔬菜,仑娥姐姐告诉我她不喜欢吃蔬菜!!!真心!”
薛仑娥晚上躺在卧室里回想起白天碰到的那个小孩,“金智佑?”她低头轻声笑笑,因为吃了蔬菜哭的泣不成声未免太可爱。本来她对于父母搬家到这个偏远小城的决定是心生抵触的,虽说对之前生活的城市也没什么感情,但习惯是难以割舍的,薛仑娥并不擅长重构。现在想想,自己内心的不安感在今天因为那家人消散了不少,生活在这里貌似也没什么坏处,至少邻居比之前好上上百倍。
夜色晕染,月光像水泻地,轻轻落在床边。树影在微风中婆娑,窸窸簌簌地低语,一阵阵像是在耳边的呢喃,薛仑娥侧身听着远处知了细碎的吟唱,感觉周身空气都格外轻柔,似梦似幻,不觉地卸下紧绷着的神经,渐渐沉了眼皮,今夜慢的像首歌,连时间都走的格外轻。
自从那天和金智佑见面之后,薛仑娥照常上学吃饭睡觉,甚至都没有再见过金智佑,平淡、安静,生活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直到这个周末。
天气好的出奇,薛仑娥在窗边看着云层流动,阳光细细密密地打在薛仑娥的身上,柔软舒适的刚刚好。薛仑娥回神,转身却看见“不寻常”的一幕,妈妈居然在梳妆做似出门,她不禁发问:“妈妈你要出门吗?”对于金女士这种宅家女来说,这种天气不过是“打开窗户透透气”的程度,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是万不会踏出家门半步的。“慌张的把你给忘记了,允儿要和我一起出门逛街吗?”看着薛仑娥疑惑的神情,金女士一边带耳环一边解释:“这两天忙完搬家的事情,我在路上正碰到隔壁邻居,热情地邀请我们去她家里做客呢。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们好歹得给人家带点像样的礼物才是。”薛仑娥正在摆弄游戏机的手一顿。等等…….那天阿姨说的,居然不是“有空来玩”的客套话吗?真是热情的一家人,薛仑娥想起来那个叫“金智佑”的小女孩,脱口而出:“我也要去。”
礼物挑的不算贵重,但花了不少心思,既不唐突,也能表达初次拜访的诚意。只是精致的礼盒包装旁边多了一个套着保温袋的东西,多少显得不合时宜。薛仑娥一路上表情都显得十分凝重,门牌号越来越近,薛仑娥开始紧张,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像准备进考场的考生。目的地站着两大一小的身影,“居然一家人都来迎接了吗”薛仑娥这样想着,脑子又紧绷起来。见面寒暄是必不可少的,金女士边表达薛父因公缺席的歉意,边把礼物递给了智佑妈。薛仑娥在礼物送出去之前,不动声色地拿回了保温袋。她低头看着金智佑,把它递了出去。小智佑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仑娥姐姐这个是给我带的吗?谢谢仑娥姐姐!!”金智佑慌忙打开包装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金黄色小狗形状的冰淇凌蛋糕。“是我想吃好久的冰激凌蛋糕!太好了,我要先把它放在冰箱里,谢谢仑娥姐姐!”金智佑开心的跟鞭炮一样,脸颊都泛起红晕,咯咯咯地笑着往里屋跑去,背影像个小金毛,惹得大家都笑了,慢慢地跟着走进去。
薛仑娥打量着这栋小两层的楼房,院里栽满了各种花花草草,生机勃勃的,院边安置了一个白色的秋千摇椅,上面休息着一只懒洋洋的小猫。踏进屋子,与自己家样板房一样的性冷淡装修不同,屋子里采用了原木装修,木地板踩上去不吵不响,在暖黄的灯光映衬下木色的家具泛起一层轻轻的暖意。室内布置的井井有条,丰富缺不紊乱。沙发上叠着颜色柔软的绒毯,茶几一角放着几本童话绘本,翻得有些卷边。墙上贴着一张张色彩鲜艳的儿童画,还配着一圈精致的小相框,里面是一家三口地各种合照,电视柜旁放着一只大大的收纳篮,里面塞满了玩具和娃娃。冰箱门上贴着一张写着“智佑今天想吃什么零食?”的留言纸条,歪歪扭扭的字迹下面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 这个家,干净整洁,却处处透着温柔,细节里藏着的,是不动声色的宠爱。薛仑娥觉得金智佑这么可爱并非毫无根据,在爱里呵护大的小孩就应该是纯真无邪的。
“允儿快过来,要开饭了哦。”薛仑娥在妈妈的招呼声中往餐桌走去,看着桌上摆的大盘小盘,心里乐开了花,都是自己爱吃的,还有很多肉食。要说自己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肉食爱好者,她十分庆幸当时没有违心地告诉金智佑自己喜欢蔬菜,不然今天这餐饭不会那么愉快。
“仑娥姐姐可以和我坐一起吗?”金智佑用星星眼看着薛仑娥,笑着问。“智佑这么喜欢我们家允儿呀!你们才见了两面呢。”金女士惊讶金智佑对薛仑娥的依赖程度,“这孩子也奇怪,第一次见仑娥就亲切的很呢。”智佑妈附和道。大人调侃的空隙,薛仑娥已经坐到了金智佑的旁边,看着旁边摇摇晃晃冲自己傻笑的小女孩,薛仑娥也眉眼弯弯地朝她笑。
中途吃饭的时候,薛仑娥感受到一股炽热强烈的视线,转头对上金智佑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里面还蓄积了一点泪花。智佑小手一指,顺着方向,她看见一个盛着满满蔬菜的小碗。薛仑娥了然金智佑为什么眼里常含泪花了,看着一碗蔬菜,薛仑娥心里也犯了难,自己确实不怎么爱吃蔬菜,更别提里面还有自己最讨厌的西兰花,但是对上邻居妹妹迫切的求助眼神,薛仑娥也不愿意看她因为蔬菜流眼泪,心一横,对着智佑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
两个小孩一番策划,就这么在几个大人的眼皮底下,蔬菜都进了薛仑娥的肚里。“仑娥姐姐,你好厉害啊!”在金智佑眼里,薛仑娥现在和拯救世界的超人一样伟大。“放心吧姐姐,我把我最爱吃的零食给你,你肯定会喜欢的!!“说着金智佑往薛仑娥手里塞了三个巧克力糖果,薛仑娥剥开吃了一颗,巧克力的甜蜜在口舌中迸开,伴随着丝丝苦味萦绕在舌尖,嚼开还有坚果碎,浓厚香醇。薛仑娥幸福地眯起了眼睛,活脱脱是一只餍足地猫咪。金智佑见状立马打起小算盘:”如果仑娥姐姐喜欢的话,我每天都给姐姐送一颗,等我之后上小学的话姐姐可不可以帮我把便当里的蔬菜吃掉……?“说完自己还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薛仑娥觉得这个小孩也太有趣了点,起了逗弄地心思:”一颗吗?如果从明天开始每天给我三颗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金智佑犯难,因为爸爸一天就给自己两颗糖果,三颗糖果就意味着之前攒下的糖果也要一并送入仑娥姐姐的口中,看着金智佑缠在一起的眉毛,和不自觉鼓起的小脸,薛仑娥本来就要松口答应了,却见金智佑猛地转身,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地点头,“成交!仑娥姐姐要和我拉钩,不可以反悔哦!”伸出手做拉钩状,薛仑娥看她这样轻声笑起来,伸手和金智佑完成了誓约,“一百年不许变……”
自此之后,薛金两家常走往来访,两个孩子也更加的亲近,金智佑更是三番两头就往薛仑娥家里跑,因为来得太频繁,金女士特意为金智佑准备了一份专属地洗漱用品和家用拖鞋。
从小学到初中,薛仑娥帮金智佑吃了六年的蔬菜,金智佑也从不间断地奉上了6750颗糖果。两人也从渐渐褪去孩童的圆润,眉眼开始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秀与锋利,她们之间的距离也随着时间这条线一点点靠的更近,彼此在对方心中早以烙下深深的印记,无法割舍,久久地依赖。
这天金智佑像往常一样晚饭后去找薛仑娥,敲开薛家大门便看到金女士脸色阴沉,愁容密布。金智佑见状贴心的拉着薛母的手腕,朝她撒娇:“欸?今天怎么没见我家那个最有精神最漂亮的阿姨了呢?什么事情让阿姨这么担心?”薛母被她逗乐,叹了口气说:“允儿从小体质不太好,一到夏天就容易得热感冒,前两天我专门给她做了预防,还是没防住,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我也心疼得不行。”说着金女士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泪。
听到薛仑娥生病,金智佑立马慌了神,但是面对伤心地长辈还是宽慰道:“允儿姐姐一定没事的,这种事情不是阿姨可以控制的了的,等她好起来,还是那个活泼可靠的姐姐。”智佑如坐针毡,眼神一直往薛仑娥卧室看去,急得眼圈都泛红,“允儿姐姐现在还在发烧吗?她在睡觉吗?我能去看看她吗,就一眼!我保证不会吵到姐姐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金智佑轻手轻脚地迈步到薛仑娥卧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是智佑吗?”薛仑娥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沙哑的像石磨捻动的声音,听到薛仑娥的嗓音金智佑被吓了一跳,“允儿姐姐是我吵醒你了吗?都怪我,我应该轻声一点的,我答应阿姨不打扰你的。”金智佑一脸自责样,手也因为尴尬的不知道怎么放。薛仑娥打开灯看到她无所适从的窘迫样子笑了,嗓子因为干哑咳了起来,金智佑快步上前一手扶起薛仑娥一手把桌子上的水杯递给她。薛仑娥润完嗓子解释说:“不是智佑的原因,我醒来有一会了呢。我们智佑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姐姐今年不和你在一个学校不能照顾你,一切还顺利吗?”说完又轻咳起来,金智佑学着妈妈的样子,小小的手放在薛仑娥的背上给她轻轻拍着顺背。
“姐姐别担心,我很好!交到了很多新朋友,就是在学校看不到允儿姐姐很想你…”金智佑脸上显出落寞的神情,她声音一顿,像是梗住了。接下来的话尾巴微微一颤,已经带上了哭腔“今天是要和姐姐一起玩,可你生病了我也好难过。”
薛仑娥腾出拿杯子的手轻轻地给金智佑擦去眼角的泪水,揉揉她的头,调侃道:“诶呦,智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哭,明明已经是三年级的小朋友了呢。”金智佑吸吸鼻子,站在床边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脸红得厉害,额头上还沁着汗。“姐姐我出门一下!你等我!”突然,金智佑转身猛地跑向门口,薛仑娥怔住,想叫住她,可话还没出口,人已经没了身影。
不知多久,门口传来动静。薛仑娥抬眼看到金智佑提了两个冰棒进门,因为跑得急,那人还在大口喘气,额前发丝已经微微湿掉了。薛仑娥不明所以,问她这么急着出门买雪糕是要干什么。金智佑不语,自顾自把雪糕用手帕包起来贴在了薛仑娥的脖子和脸上,嘴上嘟嘟囔囔“因为姐姐看起来很热。”雪糕贴上皮肤时,瞬间的凉意使得她猛地打了个激灵,没过一会儿,凉意开始慢慢渗透,薛仑娥体内的燥意被安抚,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额头的汗也干了不少。不多时,雪糕化成了水,薛仑娥看着软塌塌的包装袋,不免觉得可惜,这两根雪糕并不便宜,肯定很好吃。她示意让金智佑把雪糕放在桌子上,问:“原来是要给我降温,多亏了智佑呢,我好多了。”看着金智佑笑的开心的脸,她继续说:“可是姐姐好奇智佑哪来的这么多零花钱买雪糕?”听到这话的金智佑脸上笑意僵住,严肃地说:“允儿姐姐不用知道,但是这是智佑自己的钱哦。”薛仑娥见她这么正经也不继续发问,笑着点点头。
薛仑娥在后来两家聚餐时才知道,金智佑用的是自己攒了一个月准备买冰激凌蛋糕的零花钱。
你若问薛仑娥时间的参照物是什么,那大概是金智佑逐渐成长的轨迹。眨眼间智佑也到了上初中的年纪,虽然她每天做梦都想上初中,但是不管怎样,也不可能再和薛仑娥出现在一个校园里了。好在她们属于同一个教育集团,薛仑娥在高中部,她在初中部,中间隔了两条街。
薛仑娥今天心情很好,连带着看上学路都顺眼许多,她站在金智佑家门口,等金智佑收拾,智佑妈在院里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薛仑娥,朝屋里喊:”金智佑。你再慢点,允儿就不等你了!” 话音刚落,“来了!来了!允儿姐姐!”金智佑从里屋跑出来,头发毛毛糙糙的,嘴上还叼着面包,手里提着双人份的便当。薛仑娥顺手接过便当,边走路边给金智佑理发。看着乱成一团的头发,她真心觉得这活脱脱就是一只疯玩后的小狗,“起晚了?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啊,智佑。”
“允儿姐姐会等我的。”随口一句话让薛仑娥话头一噎,说话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就算我迟到了允儿姐姐也不会走的,诶呀我好任性,嘿嘿,但是这就是她们说的恃宠而骄吧!”说完还朝薛仑娥大笑,“姐姐你说对吧?” 薛仑娥转头不看她,轻拍她的背让她专心走路,藏在发丝的耳朵已然变红。
金智佑早在小学就有所耳闻薛仑娥非常受欢迎,但是并没有实感。今天和薛仑娥一起上学,接近校区的一路上,有不少人和薛仑娥打招呼的,更有甚者直接当街给薛仑娥送零食。金智佑本来看这么多人给薛仑娥打招呼心里不舒服,看到薛仑娥收下那人的零食,心情更是复杂。恰巧走到初中部,薛仑娥还没来得及跟金智佑交代,那孩子自己飞快地从她手里取了一份便当,转身摆手就进了校门。薛仑娥站在原地发愣,不明白这家伙是怎么一回事,决定在放学后好好教训一顿。
金智佑在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起,就发现总是有人偷看她说悄悄话,她以为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照了好几遍镜子也没看出来所以然。直到坐在教室里,同桌突然凑过来问她:“智佑,你…你是不是认识,我们高中部的薛仑娥学姐啊。今天很多人看到你们一起来的。”听完同桌一番话,金智佑总算明白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人关注她,联想到今天上学路上的糟心事,她冷淡的回复:“不熟,只是邻居,今天刚好顺路。”同桌看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像是盖了一层霜,让人不寒而栗,讪讪地坐回去继续听课了。金智佑面上平淡如水,心里早就炸成一团火花。“凭什么啊?凭什么!!!允儿姐姐为什么这么受欢迎啊?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认识她?他们凭什么想通过她来打听薛仑娥?”想到此,金智佑更是一股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整天下来,金智佑脑子里没有想过除薛仑娥之外的东西,好在是开学第一天,老师都还没有正式授课,不然等薛仑娥提问起来相关知识点,她要是答不上来可有的受了。(没错允儿是一款超好用的家庭教师)
薛仑娥这边也不比金智佑好多少,她还在纠结金智佑的反常行为,以满分笔记闻名的班长居然连笔记上的字都写错了好几次。好容易熬到放学,薛仑娥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留下来监管值日生,而是交代完任务就一阵风似的出了教室。她快步走到初中部的门口,据她了解,初中部的学生放学后要强调15分钟的课后安全,这段时间刚好够她到校门口接金智佑。不多时,薛仑娥看到金智佑的身影,招手唤她,可对方却装没看见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薛仑娥见状三步并两步上前拉住智佑的手,“智佑啊,你今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和姐姐说说行吗?”金智佑甩甩被握着的手,不但没挣脱反倒被握的更紧,她偏头嘴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咬着话不让自己说出来。情绪像快涨破的水面,波纹一圈一圈蔓延出去。
薛仑娥看出金智佑情绪波澜,拉着她就往家的反方向走,金智佑就这么被她牵着,一路上话也不说,仿佛是无生命的提线木偶。走到一处僻静地,薛仑娥停下来转身,看着金智佑紧绷的小脸,双手捧住她脸颊后微微抬起,与她对视。“智佑,我们从小都没有吵过架,有什么事情你都会和姐姐说,这一次也告诉我好吗?我不想看你难过。”
听到这话的金智佑猛扑到薛仑娥怀里,眼泪像开了闸一样,大颗大颗的连着线的往下滴,哭到呼吸凌乱,几乎没法好好说话。薛仑娥从她细碎的话语中提炼出关键信息,是自己考虑不周,让她无端遭受了这么多关注。薛仑娥心疼地给她顺气擦泪,轻声哄道:“是我的错,没有考虑智佑的感受,让你受委屈了,姐姐和你保证,之后不会了,明天还和姐姐一起上学好吗?”
金智佑哼唧着点点头。
次日早晨,薛仑娥还是准时来接金智佑。只不过,与之相伴的还有一辆自行车。答应过金智佑的事情,薛仑娥从来都没有食言过,她特意骑车绕远路避开同学们的目光送金智佑上学,又不至于迟到。金智佑对此喜闻乐见,既不用走路上下学,也没有讨厌的同学打招呼,还能和薛仑娥独处,对这项接送服务十分满意。
平静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像水面没起风,却悄悄起了涟漪。
金智佑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耀眼了。头发长了一点,眉眼更加深邃,连笑容都带着光芒。成绩一向不错,性格又热情开朗,关注她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人开始打听她的喜好,送早餐、写便签,甚至有男生借口请教题目跟她搭话。她只是礼貌笑笑,对一切事物都搪塞着拒绝。
这天放学薛仑娥惯例来接,却看见角落一个男生正在和金智佑说话,那男生扭扭捏捏,好半天从包里掏出来一封信递给了金智佑。只一眼,薛仑娥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停好车快步过去,把那男生打发走后看着金智佑,一肚子的话,酝酿好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回家吧,允儿姐姐。”还是金智羽先动了话茬,薛仑娥点点头,跟了过去。“智佑你现在年龄还小,心智还没有成熟,有的感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马上要中考还是得以学习为重……”薛仑娥憋了半天总算吐出来一点,手微微握紧车把,忐忑地等着回话。“允儿姐姐…”金智佑突然的停顿让薛仑娥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你也被很多人送过情书吧?”薛仑娥了然,点头示意她继续说,“我的课桌里总是会一周多出来几封无名信,但是我不喜…”欢字还没有说出口,薛仑娥就着急道:“给我,智佑,都交给我,不喜欢的不要管,我来处理掉,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听到金智佑肯定的回答,薛仑娥心中的担子才落地。
往后金智佑一个月总会给她几封情书,看着角落快堆成小山的信件,薛仑娥心里直泛酸,打算每隔一段日子就烧掉几封。她不希望金智佑打开过其中任何一封,对任何一个人有情感波动。她将私心藏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里,把她放在“妹妹”的位置上,仿佛这样能够减轻自己情感带来的痛苦,神明便会饶恕自己的过错。
入夏,薛仑娥迎来了高中的最后一段时光。除了吃饭睡觉学习,薛仑娥没有精力再去考虑儿女情长,她要给自己的过去,当下,未来一个交代。金智佑看着每天忙成陀螺的姐姐,也想为薛仑娥承担一些烦心事,于是骑车载人上下学这个事情就互换了主角。每天上学前金智佑都会给她两颗糖,金智佑自己的说辞是“虽然允儿姐姐没再帮我吃蔬菜,但是被送糖果的话一整天心情都会好起来。”
薛仑娥是个不爱喝水的主,尤其是温水。金智佑也知道暑热缺乏水分摄入更容易引发风热感冒,为了预防,只能每天监督薛仑娥摄入一升的水,不论什么时候身上都常备藿香正气胶囊,就这么一直戒备到薛仑娥走出考场。
金智佑还在上学,不能来见证薛仑娥人生中重要的时刻。一到放学,她就小跑着冲进薛家,说要让薛仑娥好好放松一下,于是带她来了那家常去的甜品店。金智佑大饱口福后懒洋洋的靠在薛仑娥肩上:“允儿姐姐恭喜你呀,这些日子真的辛苦了~我为姐姐感到骄傲!好久没和姐姐这样待在一起了。”
薛仑娥低头看着笑的开心的金智佑,那笑容像清透的湖水,浸润安抚着她的灵魂。
晚上,金智佑执拗要留下来过夜,薛仑娥不知道现在的她该怎么在这种容易情感外盛的场景面对金智佑,她害怕心跳会在静谧的夜晚出卖自己。本想拒绝,却在金智佑的渴求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她学不会拒绝眼前这个孩子。
夜深了,两个人躺在床上,从天南聊到地北。一阵窸窣过后,两人侧躺着面对面,金智佑问:“那允儿姐姐,会去首尔上大学吧,姐姐那么厉害…”薛仑娥沉默一阵,点了头。金智佑翻身躺正,将手臂盖在眼睛上,肩膀轻轻颤抖,说话也带了点鼻音:“首尔很繁华,姐姐肯定会在那里有美好的生活的……但是允儿姐姐不要忘了回家。叔叔阿姨还有椰子都会想你的。”(没错椰子是我) “椰子是小猫但是都会想我啊,那你呢?”等待好一会儿,也没见金智佑发声,薛仑娥继续发问:“智佑会想我吗?”她拿开金智佑的胳膊,发现这人已经睡过去了,只能轻笑着给她擦去眼角的泪,轻柔地像对待瓷娃娃。
她撑起身,借着月光观察。金智佑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影。嘴唇轻轻抿着,呼吸平稳,整个人安静得像一个秘密。她突然意识到,这小孩也长大了。眉眼柔了,轮廓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薛仑娥眼底的迷恋只敢在黑暗中悄然释放。
她低声叹了一口气,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点点涟漪—她当然想过在家上学,但是她明白,这样做的话自己和金智佑都不会同意。她多么想寸步不离地守在金智佑身边,不想缺离她生命中的每一部分,就这么看着金智佑长大。薛仑娥轻抚金智佑的发丝,祈祷这个夜过得再慢一点,能让她再多待一会儿。夜色像是被水洗过,月亮不多时就藏在一层薄纱之下。空气中弥漫着潮气,雾蒙蒙的,好似薛仑娥的心。
出发的那天,天刚蒙蒙亮,送行的人中唯独少了金智佑的身影。智佑妈看着薛仑娥落寞的表情,宽慰道:“允儿别伤心,智佑这会儿指不定在家里哭呢,别为那孩子难过。阿姨给你做的毯子带着呢吧?冬天别冻着自己,可得照顾好自己,受委屈了就往家里打电话,我和你爸妈都给你撑腰!”薛仑娥笑笑,点点头说:“我都记着呢,放心吧阿姨。”妈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薛仑娥不放。爸爸只是点了点头,把她拉链没拉好的背包拉紧了。车开动的时候,她没回头。怕自己一回头,就忍不住了。
她没带什么行李,除了必要用品外,只带了一个玻璃罐,里面是前几个月金智佑送的糖果。
薛仑娥从小就是个有思想又敢付出行动的人,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规定学制里“混着读”。因此课表永远是系里最满的那个,连辅导员看了都皱眉。别人翘课逃去海边,她却一门门压着修,不放过寒暑假,连周末都留给图书馆和实验室。她早就打定主意要提前毕业,早点踏进职场。虽然家境不错,但她总觉得那不是她的底气。她想靠自己的能力,攒下第一笔存款,写进第一份履历,为以后想守护的人撑起一块属于自己的安全区。她从没说出口,但每当她一个人走进空荡的教室时,脑子里总会闪过那个让她咬牙坚持的身影。时间本就不宽松,她还总是被别人邀约,对此薛仑娥只表示“没空”。但是作为学生会长,总会有不能推脱的活动,那时薛仑娥就坐在角落里玩手机充当吉祥物。看着热闹非凡的景象,偶尔也会失落,她希望这个时候金智佑能在她身边陪她。
人声鼎沸时,我最想你。
要问为什么薛仑娥不联系金智佑呢,这还要从智佑上高中说起。自从薛仑娥考上大学后,金智佑就立志要和允儿姐姐上同一所大学,虽说她成绩不错,但是想要赶上薛仑娥还差了一大截。金智佑郁闷的不行,索性把电子产品上交,甚至还和妈妈赌上了三年的压岁钱。
两个人虽然没了联系,可日子久了,金智佑反倒更频繁地梦见她——自行车上逆光的背影,双目对视时那让人难以忘怀的眼睛,或者是离别前那个让人心揪的夜晚。醒来时心口空空,却又说不出那是遗憾还是单纯的想念。她还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薛仑娥在她清醒时消失得彻底,却在梦里反复重现,越来越清晰。金智佑买了个笔记本,既然一次次的思念无法宣之于口,那用纸笔记下思念,无形的感情有了寄托。
毕业那天薛仑娥凭借出色的表现被一家公司特招走了,公司给了她一周的带薪假期。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通知了父母并提起要回家呆上几天。两年半的时间重返故土,薛仑娥内心百感交集,不知道两年的时间会改变多少,小时候常去的甜品店还在吗?椰子还是懒懒的吗?智佑还好吗?飞机落地,出航站楼就看到薛爸薛妈拿着接机牌朝她招手,薛仑娥小跑过去,金女士红着眼圈嗔怪道:“你这孩子,赶课业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想死我俩了。让妈妈看看,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接着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托着,她左右看了看,又抬起她的下巴,轻轻转过去再转过来:“瘦了啊……黑了点儿,回去让你爸多做两个菜。”嘴里念着,眼神却亮得很,藏不住的欢喜从皱纹里都冒出来。薛仑娥顺着她撒娇说:“那我们快回家吧,我等不及了呢~”薛父扶着母女俩的背,乐呵呵地说:“对,对,回家。”
回家的路上,薛仑娥一直望着车窗外。街道、商铺、小巷口的那棵老槐树……她要把这一帧帧地把这些画面刻进心里,生怕哪处改了、哪处忘了。快到家门口时,车缓缓拐过那个熟悉的路口,正好碰到金智佑放学。薛仑娥紧盯着那单薄的背影,“瘦了……”饭桌上,金女士知道薛仑娥等着听金智佑的消息,主动提起说:“智佑现在可和你前两年一样厉害了,学校荣誉墙上的常客呢。那孩子真是有毅力,说不碰电子产品,到现在也没玩过。”薛仑娥听了后,莫名感到一阵骄傲:“智佑一直都是厉害的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不去见见你阿姨和智佑吗?”薛母疑惑。薛仑娥摇摇头说:“我改天找个时间和阿姨叙叙旧,智佑的话先不见了吧,让她分心就不好了。”“也是,也是。”发问的人连连赞同。
隔了两天,薛仑娥带了些礼物悄悄去了金智佑家拜访了金妈妈。礼貌又得体地两人聊了会儿近况,气氛温和又有点拘谨。临走前,薛仑娥站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才轻声开口:“阿姨,今天我来过的事……可以先别告诉智佑吗?”她垂着眼睛,语气很轻,“别让她分心。”说完这句话,她鞠了一躬,然后转身下了楼,脚步又快又轻,像生怕被谁听见。一周过去,转眼薛仑娥又要回首尔去了。这次她没让父母跟着,自己去了一家糖果店,买了一袋子糖果—-是金智佑一直送给她的那款,薛仑娥想着马上要被重新填满的玻璃罐,离别的伤感都淡化了不少。
经过一年的打拼,薛仑娥的职位得到了快速提升。她的名字频繁出现在项目文件里,也开始独立负责越来越多的事务,薛仑娥倒乐此不疲,她赚的多站得高,才有资本陪金智佑。
说巧不巧,巧克力糖吃完的那天,正好是金智佑高考的前夕。薛仑娥那几天接了一个大项目,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常常熬到半夜,不出意外地患上了感冒。工作刚收尾,她连病都顾不上看,只草草吃了几颗药,就拎起行李奔向机场。红眼航班一落地,是凌晨。她脸色发白,呼吸也不太稳,却还是第一时间翻行李确认:礼物带上了。薛仑娥急匆匆地赶回家后,吃了几颗特效药,就沉沉的睡下了。一直到下午才醒过来,顾不上酸疼的身子,薛仑娥忙起身洗漱,吃了药拿着礼物就往考点赶去。一到现场便看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四个家长,一人抱着一大束鲜花。
钟声响起,人潮开始骚乱,五个人都焦急地探身朝门口望去。不多时,薛仑娥就看到了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对视的瞬间,薛仑娥的眼眶立马蓄满泪水,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胸口闷得喘不过来气。金智佑朝她跑来,泪水也早已夺眶而出,她扑到薛仑娥怀里。天知道她昨天晚上祈祷了多少次,上天还是怜悯,把允儿姐姐送到了她身边。
“允儿姐姐,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薛仑娥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安慰,“对不起,辛苦我们智佑了,辛苦了。”
金智佑低低的啜泣声,一点点蚕食着薛仑娥的内心,后悔是不是不该对她这么残忍,那是她最舍不得的人。每一滴泪都像落在她心上,一点点,哭得她心都要碎了。
四个大人站在一旁,原本只是安静地等着,结果不知不觉也红了眼眶。看着两个孩子终于重逢、说话、落泪,他们悄悄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谁也没说话,只是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等情绪平复下来,有人轻轻一笑,提议说:“走吧,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气氛一下子缓了过来,泪光还在,但眼里已经多了点轻松和笑意。
饭桌上,薛仑娥只觉得天旋地转,药效失效,身上开始愈发滚烫。为了不破坏气氛,她还在撑着。金智佑注意到薛仑娥的异常,不动声色地探了探她的体温,脸上笑意消失。她转身和妈妈说自己困了,想和薛仑娥先回家。得到肯定的回复,她轻轻地唤已经闭上眼睛休息的薛仑娥,“允儿姐姐,我们回家吧。”金智佑朝她们笑笑,便拉着薛仑娥出门了。不多时,便乘车消失在街口。
一进门,金智佑就开始忙活,倒水、找药、拧毛巾,动作快得没停过。薛仑娥靠在床上,脸越来越红,连说话都费劲。金智佑找到药,蹲在床边扶着她吃下,低着头不说话,眼圈却已经红了。她用湿毛巾给薛仑娥擦脸,手抖得厉害,最后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掉到床单上,“姐姐不是说过会照顾好自己的吗……为什么会生病,不要生病”。薛仑娥没回答她反而用轻松的口吻和金智佑说:“智佑不要哭,没关系的。姐姐给你一个任务,你去买根雪糕,像小时候一样给我冰敷好吗?”金智佑听到后,没想太多,她转身就跑出去买雪糕,动作急得像小时候那样,鞋也没穿稳,手还在抹眼泪。看着她着急的背影,薛仑娥轻笑,不禁在心里发问:“或许,偶尔感冒也挺好的?”
金智佑依旧满头大汗的回来了,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蹲在床边熟练地包起来雪糕,放在薛仑娥的脸和脖子上,感受着薛仑娥温度的变化,看薛仑娥脸色缓和不少,她紧绷的心才开始放松。今夜,金智佑本想把自己的少女心事说给这人听,可这种情况,她怎么可以吐露真心。金智佑就这样看着薛仑娥,薛仑娥感受到视线和她对视,两人相对无言。
薛仑娥从自己的口袋掏出一个崭新的盒子,示意金智佑打开,“这是礼物,白天忘记送给你了…”金智佑打开盒子,一枚温润的玛瑙戒指安静地躺在里面,她一下就认出来了那枚戒指,是小时候去首尔旅行时,在一个纪念品柜台前,她随口说过的一句话—“我喜欢的人要是和我求婚,就得送这个。”她没想到有人真的记得,更没想到,是薛仑娥。“不是向我们的智佑求婚呢,只是把我的心意,装进你觉得意义非凡的东西里。”薛仑娥还在滔滔不绝,“如果我没生病就好了,氛围一定比现在温柔。”从见到戒指的那一刻,金智佑已经听不清楚薛仑娥在说些什么了,巨大的快感席卷全身,心里炸开了花。身体一阵酥麻,从指尖蔓延到心尖,思绪被满满的惊喜和柔情占据,仿佛时间在那一瞬凝固。
她回过神来,轻柔地将戒指戴上,无声地伸手与薛仑娥十指相扣,跳动如鼓的心脏透过指尖传递着炽热。薛仑娥望进她的眼眸,心底的答案早已明朗。
今夜,世界安然无声,只剩她们相握的温度。